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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二六、鐵羽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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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隱平臥在樹上,一老一少的對話清晰地傳入耳中,在聽到葉子昀三個字時也是一震,思緒起伏之際,就聽著青衣劍僮又問道:

「這劍可有名?」

「此劍無名。」

童子不解其意,老人喟嘆道:

「這柄劍是為葉盟主而鑄,然其人已歸於塵土,更有何人能為此劍命名?」

羅隱將目光緩緩投註於爐火之中,有一柄長劍若隱若現,未見其鋒芒。然而,既為歐陽大師的封山之作,出爐之時卻不知會是何等的驚人。

他這邊思緒翩躚,忽然耳邊聽得嘿嘿一聲,有人在劍廬外冷笑道:

「聽聞歐陽大師鑄劍之術天下無雙,我兄弟二人特地不遠千裏前來求劍。」

那笑聲陰鷙詭譎,帶著異域的口音。羅隱已然聽出,正是當日救下那位不知名姓的華服青年時,在山道上打過照面的那兩人。

近來往劍廬求見之人不知凡幾,卻無人直言為求劍而來,而此時在廬外之人的口氣輕慢,倒像是這劍非得為他們雙手奉上一樣,卻是好生無禮。青衣劍僮眉頭一皺,正待走出去呵斥,卻被歐陽大師制止了。

歐陽鐵看著童子,心下嘆息,這小徒兒跟在身邊已有數載,也不知是否隨了他的性子,長成這般不通人情世故的樣子,待他撒手人寰之後,卻還有誰能護住?只願世人念在他年幼莫要為難,也莫要在他身上惦念歐陽氏的藏劍與鑄劍之術才好。

他一生醉心練劍,不問世事,孑然一身,更無後人。晚年只有這麽個小弟子相伴,有心為他謀劃一番,卻已是時日不多,唯恐懷璧其罪四字,將其牽連在江湖紛爭之中。

他在人生最後的時刻,決意散盡平生所鑄之劍,然而或被他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,或是又引起一場風波,卻非他所能預料。

青衣劍僮卻不知師父心上的考量,連武林盟主前來求見也依足了禮數,想不出武林中有何人會對師父不敬。他正在不忿,卻聽著一聲巨響,那兩人竟是不耐煩等人應門,就這麽破門而入。

來人一看穿著打扮就非中土人士,一高一矮,一胖一瘦,雙手中都拿著長短不一的鐵拐,虛虛一揖,大大咧咧地開口道:

「我兄弟從西域來,江湖上的朋友都以陰陽拐相稱,給歐陽大師見禮了。」

青衣劍僮心中不快,出言譏嘲道:「果然是遠道而到的,難怪如此不知禮數。」

歐陽鐵卻已看出這兩人絕非正道,恐其被童子的一言激怒,未等二人發作,搶先問道:「你二人既有陰陽拐之名,想來手中的鐵拐才是趁手兵器,卻要我所鑄之劍何用?」

矮個的胖子桀桀一笑,「別的確是用不上,但求歐陽大師爐中所煉之劍。」

歐陽鐵沈吟道:「這就怪了,此劍並無特別之處,何況還未出爐,成敗尚且是未定之數,何以非向老夫討要此劍?」

那人並不為他言辭所動,笑道:「既然沒有特別之處,送與我兄弟又有何妨?」

武林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,有相劍之人來劍廬看過,言道歐陽大師爐中最後的這一把劍,氣象不凡,當是古今未有的曠世神兵,得劍者日後必能號令武林。

得到一把劍就能號令武林,這樣的事誰也不願意輕信,但有貪念之人卻也不肯輕易放過。

歐陽鐵在劍廬之中,足不出戶,卻不曾聽聞此等繆傳之言。他從未請人相劍,傳言有何而起,是何人刻意而為,就不得而知了。

他性情剛硬,寧折不屈,就是刀斧加身,也不肯討饒。但許是人到老來容易心軟了,看著一旁不知人心險惡的童子,嘆息一聲,緩聲道:

「時辰未足,此劍不到出爐之時,還請兩人靜候三日。」

他這話雖是緩兵之計,卻也並未摻假,但那兩人卻如何肯信。到了十月初十之期,武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這把劍,又如何能到他們兄弟手中。

高個的那人上前一步,「歐陽大師既是不肯割愛,那只好得罪了,只是我兄弟下手不知輕重,萬一傷了大師卻是不好。」

羅隱在樹上,將下方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,那二人果然是陰陽拐不假,前次身份未明,還不曾弄清林中爭鬥的原委,才放任其離去,如今見這二人逞兇欺人,斷無再放過之理。

青衣劍僮見兩人目露兇光,一時也驚住了。但終究是師徒情深,見那高個子的欲對師父無禮,就挺身擋在歐陽鐵的身前。高個子冷冷一笑,右手中的鐵拐順勢砸下,想要殺人立威,不怕那老頭不肯就範。

那人手上剛有動作,羅隱也已握緊了手中長劍,方欲現身,耳邊已聞得弓弦聲,一支羽箭疾如流星,精準地釘入了那人的手臂,強勁的力道使那人渾身一震,險些向後摔倒。

他的上身後仰,手中的鐵拐脫手後,剛好砸在腳背上,又痛得歪下腰去,說不出話來。

矮胖的同伴也變了臉色,驚怒道:「何人暗中偷襲?」循著箭矢的來路望去,見逆光中多了一個英偉的身影。

一身著玄色戎裝的青年執弓而立,英姿勃發,氣度沈穩。現身後未看陰陽拐二人,而是向歐陽鐵行禮道:「易水盟展竣,見過歐陽大師。」

他話音方落,矮個子已然變色,他們久居西域,卻也聽聞過易水盟之名。再看的這青年氣定神閑的模樣,顯然是早有準備,當下不敢硬拼,攜受傷的同伴一起遁去了。

歐陽大師嘆道:「雖是驚退了這兩個兇徒,但除惡不盡,未免貽害無窮。」

那青年躬身一禮:「未敢玷汙了大師的寶地,在下已布置好人手,必不會讓二魔逃脫。」

歐陽鐵這才欣然點頭,心中讚嘆,又聽那展姓青年道:「方才一時分神疏忽,致使大師受了驚擾,是在下之過,今後斷不會再讓他人擅自闖入,歐陽大師可專心鑄劍。」

易水盟的鐵羽衛,果然名不虛傳。傳聞中這支隊伍紀律嚴明,人人有百步穿楊之能。所到之處人人敬畏,也是易水盟內部執行幫規已經維持秩序時必然出動的人馬。

不想此次也來到了太原,如今看來有人想在此生事卻是不易了。

那青年躬身退下後,劍廬再次恢覆了往日的寧靜。青衣童子心有餘悸,但他自幼隨著師父清修,性情寡淡,臉上仍是四平八穩的神色。他將門虛掩上後,走了回來稟道:

「門栓已斷,可要徒兒到城中尋人前來修整。」

老人擺手道:「不必了。易水盟號令所至,無人敢上門生事。」縱然門戶大開,料來也無人敢擅闖一步。

劍僮想起先前那青年的英姿,怔怔出神,問道:

「武林中人使刀槍棍棒司空見慣,卻從不聞以弓箭立足江湖者。」

弓箭乃是行軍布陣、兩軍對壘之際不可或缺的,然江湖之中縱是暗器,也多為人所不屑,直至唐門在蜀地崛起之後,才讓人不得不稍有改觀。

歐陽大師失笑道:「鐵羽衛皆身懷絕技,非一般武人可比,他們的弓箭也非同尋常。若非身懷上乘武學,如何能一擊之威就讓那西域魔頭心驚而退。」

劍僮不懂武學,不明了其中的道理,卻想起一事來,「師父,徒兒聽聞天下英雄齊聚太原城,是應武林盟主召集而至。易水盟的勢力一貫在江南,如此行事難免有越俎代庖之嫌,豈非授人話柄?」

歐陽鐵撚須頷首,不禁心中感慨,說他這徒兒不通人情世故吧,偏偏道理上又是極為分明的,遂問道:

「童兒,方才性命攸關之際,搭救之人是武林盟的鐘盟主安排之人,還是易水盟的鐵羽衛?若是方才的一幕重演,你是安心等待著武林盟的救兵呢,還是希望易水盟的鐵羽衛及時相援?」

童子楞楞道:「方才救我們的是易水盟的人,徒兒當然更信任他們。」

「正是了,當你身處危機之時,方知急人之難的方是真英雄豪傑。」

歐陽鐵朗聲大笑,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前,滿懷豪情壯志之時,「人生在世,若不能做幾件大快人心之事,縱活百年,也是枉活一生。而能擔大任、成大業之人,何在乎世間小人的毀謗之言。」

師徒二人說話之際,羅隱也悄然離開了。

先前玉劍門的藍姑娘前來傳訊,路銘交代清楚始末後,就與她匆匆離去了。羅隱思及眼下局勢覆雜,歐陽大師的劍廬也未必不平靜,故而悄然潛了進來。

他方才藏身在樹上,沒有錯過那展姓青年退去前的一瞥,連他的藏身之處都能發覺,想來劍廬在鐵羽衛的守護之下,當能萬無一失。

十月初十,晴。

到了期待已久的大日子,武林盟早已安排好了場地,有品劍帖的門派大多赫赫有名,排場自是不小。

羅隱抵達時,只見已聚集了上千人,然而秩序井然,有各大門派的高手在周遭巡視,無品劍帖者無一能混入會場。

他停下馬車,正在沈思如何入內,只聽身後有人驚喜地呼喊道「羅兄」,回頭望去,卻是幾月前曾會過匆匆一面的婁珩,其後跟著一位身穿淡綠衫的少女,是其妹婁琬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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